阿兄毕生所愿是保天下太平,护百姓安宁。
可他没有死在战场,却因知晓了前朝公主亦是本朝皇妃叶长乐的秘密而被残忍杀害,死在肮脏的皇宫。
一年后,我入宫做了叶长乐的贴身宫女,处处为她筹谋,可她不知,她的劫难,才刚刚开始。
1
长乐宫外,惨叫声混合着棍棒落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,我跪在瑟瑟发抖的一众宫人中,不敢抬头。
「都听到了吧,请不来皇上,这便是下场。」
宸妃叶长乐慵懒的靠在软榻上,美目里全是戏谑,她一个个划过我们的身影,像在寻找猎物。
「这一次,谁去?」
宫女噤若寒蝉,殿内落针可闻,谁也不敢自告奋勇。
因为,今日,是兵部尚书之女入宫之日。
饶是皇上与宸妃感情甚笃,今日,也请不来皇上。
宸妃明知这点,却还是一次次差人去请,实则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怒气。
虽然这发泄,是以人命为代价。
我深呼了一口气,攥了攥手里的汗,以头触地。
「娘娘,奴婢愿斗胆一试。」
宸妃唤我上前,长长的护甲划过我的脸,眼里有嘲弄,细看却冰冷。
「倒是个胆大的,只是不知今日是你的出头日还是你的死期。」
「奴婢怕死,可奴婢知道皇上与娘娘的情分,皇上定会来的。」
宸妃与皇上的事,早已不算秘闻,皇上登基之前,不过是溪州送来楚国的质子萧琰,年少受尽欺凌,是楚国公主叶长乐一力庇护,两人青梅竹马,感情甚笃,叶长乐更是为了他,公然抗了先皇为她择婿的圣旨,嫁给了萧琰。
一年前,先皇与太子双双遇刺身亡,国无主,皇室无可继承大统之人,萧琰作为驸马,顺理成章即位,改国号为黎。
只是,先皇究竟是遇刺身亡还是被亲女儿递上了一杯奔赴黄泉的毒酒,朝中无人敢置喙。
成王败寇,史书本就由上位者书写。
我领命出去,看到刚才被杖责的宫人早已没了气息,满身是血,被草席匆匆一卷抬出了宫外,大概乱葬岗便是她最后的归处。
阿兄你看,这皇宫,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
我跪在勤政殿的地上,龙涎香的味道萦绕鼻尖。
「给朕一个理由。」
一个得罪兵部尚书的理由,今日若不去新封的兵部尚书之女林淑妃那里,只怕会引起兵部尚书的不满。
我抬头,对上萧琰的眼睛。
「因为,皇上是君,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。」
萧琰年少当质子,此生最厌恶的,恐怕就是别人的威胁。
皇上扔下淑妃去了长乐宫的消息不胫而走,人人感叹宸妃盛宠,而我也从一个外间侍奉花草的低等宫女成了宸妃的贴身宫女。
可是,不够啊,还远远不够。
富贵险中求,可我求的不是富贵,是叶长乐的命。
那日,皇上去长乐宫之前,看着我:「你身上为何如此香?」
我佯装茫然:「皇上恕罪,许是奴婢侍奉花草,身上沾上了花草的香气。」
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我被人扶起。
「奴婢,宋如雨。」
2
遇见阿兄那年,我十二岁。
我娘是宋府小妾,备受宠爱,可在我爹病入膏肓,撒手人寰当日,便被主母赐了毒酒,娘在垂危之际,用最后的力气点燃了宋府,火光冲天,我趁乱逃出府。
大雪漫天,我蜷缩在街边,烧得昏昏沉沉,手里还握着同野狗抢来的半块泥泞窝头。
披风遮去了大半风雪,我浑噩睁开眼,看到了少年干净眉眼里的担忧。
我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耳边是有力地心跳。
还有那句我至死不忘的话:「别怕,我带你回家。」
阿兄待我极好,他教我诗词,自己便在一旁读兵书。
阿兄剑术也好,一套剑法耍得行云流水,我却怎么也学不会,阿兄也不恼,只是宠溺的摸着我的头:「阿雨学不会也没关系,我会保护好你的。」
阿兄说,我们都是这世间无依之人,以后,便做彼此的依靠。
阿兄的爹爹本是裴府大将军,为国为民,出生入死,可武将耿直,无意得罪了权贵,被陷害串通敌军,人证物证俱全,无从抵赖,全族覆灭,无一幸免,血流成河。
实则是一场蓄谋已久、准备齐全的栽赃陷害,又怎会有翻身之机?
「那你…是如何活下来的?」我听得伤心,泪水涟涟,擦也擦不断。
阿兄只是轻轻拭去我的泪,他佯作平静,可猩红的眼尾和喉间的哽咽却暴露了他不愿为人知的脆弱。
「幼时贪玩,跟家仆换了衣装偷溜出府,他着了我的衣物,不想,阴差阳错,害了他一命。」他眼里有了愧色。
将军府覆灭,阿兄顶了下人的身份,被充入宫中为奴,却因剑术好被彼时的公主叶长乐看中,做了她的贴身侍卫。
从此,世间再无裴昱谦,活下来的阿兄,用的只是被李长乐随意赐的名字。
我紧紧拥着阿兄,像他平时安抚我的那样抚他的背,一遍遍在心里念,以后,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
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我渐渐长大,有了少女的模样。
阿兄待我一直很好,只是我像从前一样拥紧他时,却时常看见他偷偷红了的耳尖。
没多久,阿兄从宫中回来后,总是心事重重。
他说,这京中的天,要变了。
阿兄说兴百姓苦,亡还是百姓苦,他说他想趁乱出宫,他说想去从军,像他爹爹那样,保天下太平,护百姓安宁。
「等人间再无硝烟,等百姓安居乐业,我便卸甲,带你去看书中所写的大漠飞烟、长河落日。」
在我十六岁生辰那日,是阿兄最后一日当值,我等啊等啊,没有等来阿兄,却等来了乱葬岗的一具尸体。
伤痕无数,手筋脚筋尽断,咽喉处的致命伤几乎让他身首分离。
我在他怀里摸到了一枚刻着雨字的玉佩。
是他要送给我的生辰礼。
阿兄浑身血污,可护在怀里的玉佩,完好无损。
真相,是只剩了一口气与阿兄交好的宫人带来的。
长乐公主弑兄弑父,一杯毒酒送血亲归了西,得以让萧琰名正言顺称帝,而萧琰,许她将来的皇后之位。
阿兄,意外目睹了真相。
她怕啊,怕万人唾骂,怕千古留恶名。
可我阿兄何辜?
阿兄武艺高强,是反抗了的,可公主只是居高临下,让人按住了阿兄,冷眼让人将阿兄生生折磨至死。
我抱着阿兄的尸身坐了一夜。
第二日,随着阿兄下葬的,还有那玫玉佩。
白璧无瑕,可我的手即将沾满鲜血,阿兄,这枚玉佩,你先替我保管,可好?
3
皇上要立后了,是兵部尚书之女林卿卿。
得知这个消息,宸妃砸了长乐宫能砸的一切东西,打死了两名宫女,连带着我们近身伺候的,也满身伤痕,身上很疼,可我心头却无比畅快。
皇上满脸歉色的踏着月色而来,拥着宸妃一口一个长乐叫得亲热,却被宸妃推开。
宸妃双目灼灼:「你说过的,等你登基,便许我皇后之位。」
她含着泪,倔强地不肯落下来,皇上语气也不由软了几分。
「是朕对不住你,可如今朕登基不久,边疆战事吃紧,林卿卿之父手握兵权,朕也没法子,更何况当初是他一力支持朕,保朕登基。」
宸妃笑得绝望:「是他一力保你,那我呢?我为了你,什么都没有了,我是尊贵的公主,怎么能居于人下,萧琰,你说过的。」
她直呼其名我看着皇上的眼里渐渐染上不耐。
自然,叶长乐生来尊贵,又怎么可能低头,即使,对面的人,已经不再是需要她庇护的落魄质子,而是可以一言定人生死的君王,她忘了,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,不过是年少时的那点情分。
「若不是我当初…」
皇上已然有了薄怒:「够了,如今不是楚国,而你,是朕的妃嫔。」
我心下冷笑,真心?皇家哪来真心?即便有,又够消磨到几时?
她弑父弑兄,为的不过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权利,又怎会甘居人下,何况还是当初臣子之女。
既如此,那我便帮你一把,毕竟登得越高,摔得越痛。
皇上一连几日没有踏进长乐宫,殿内香烟袅袅,我跪在她脚边替她捶脚。
「娘娘,奴婢幼时曾听书上说,唐高宗时,有一小小才人,身份卑微,最后却取皇后之位而代之,还在唐高宗死后,独揽大权,成了史上第一位女皇,娘娘可知,她凭的是什么?」
她坐起身,眸色渐渐加深。
「接着说。」
「凭的不过是唐高宗的宠爱,皇上与娘娘年少伉俪,感情甚笃,如今皇上立后,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,若娘娘与皇上因此事伤了情分,只怕,得不偿失。」
「只要皇上的心在娘娘身上,娘娘所求,必能如愿。」
她眼里的忧愁一扫而空,她深深看了我一眼:「这么为本宫,你想要什么?」
我想要你死,为被你害死的冤魂偿命。
「奴婢不敢,能伺候在娘娘身侧,便是奴婢最大的福气。」
她扶起我:「这等子事,便让底下宫婢去做,今晚,你去请皇上来。」
去勤政殿之前,我拿出贴身的一包香粉,取了些许,撒入发中。
这东西,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。
美人骨。闻之,情动。
是我进宫之前,求了一位隐世多年的制毒师。
既是毒,便有代价。
而这代价,我求之不得。
4
龙涎香的气味萦绕身侧,皇上抱我上了榻,云雨过后,他问我想要什么封号。
我只是略带哀伤地低头:「今夜是皇上吃醉了酒,能伺候皇上,已是奴婢的福气,奴婢不要封号,只愿能伺候在娘娘身侧,娘娘性子直率,若皇上因奴婢与娘娘有了龃龉,那奴婢百死难辞其咎。」
皇上拥我更紧了些:「你是个懂事的。」
皇上去了长乐宫,宸妃盛装,哭得梨花带雨,重获君心。
萧琰与叶长乐不过一时置气,毕竟年少时的情分在,二人重归于好是肯定的,若这个时候得知我被宠幸,那之前所做的一切,便是无用功。
而且,我得待在她身边,毕竟还有事情没做完。
等等,再等等,叶长乐,我要你堕入地狱,再无翻身之机。
那日之后,皇上总在我去请他之时,情难自禁。无名无分,我扮着柔弱,萧琰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疼惜。
事后我一遍遍地冲着身体,虽然这身体于我,不过是躯壳。
可阿兄,我怕你会怪我不爱惜自己。
5
皇后封后大典,我跟在宸妃身后,看到已经身怀有孕的皇后看向皇上的眼里满是冰冷,望向宸妃时,却是与我如出一辙的恨意。
果不其然,没两日,皇后差人给宸妃送来了一盒栗子糕,没进殿门,便被我拦下了。
当日是寒食,月色朦胧,我蹲在墙角,余烟袅袅中,一双明黄的绣鞋出现在我眼前。
「你在祭奠谁?」
「我阿兄,我烧的是兵书,我阿兄擅长剑术,娘娘认识他吗?」
「他叫,裴昱谦。」
皇后手里的佛珠应声而断,散落一地。
栗子糕有毒,而我在这皇宫需要一个同盟,一个愚蠢的同盟。
坤宁宫中,我跪在地上,年轻的皇后毫无形象坐在我身侧。
「我若不拦那盘栗子糕,娘娘您猜,您现下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中宫么?娘娘可知,宸妃入口的东西,要经多少人试毒?娘娘可曾想过家中的父兄?」
皇后却突然哇的一声,哭得撕心裂肺,像丢了玩具的孩童。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。
「我阿父和裴将军同朝为官,性格相投,我与谦哥哥自小也经常在一处玩耍,感情甚好,爹娘还戏言,说长大后,要为我们订亲…」她脸上染上一抹霞色,像情窦初开的少女。
「可后来他家出了事,阿爹说谦哥哥死了,我不信,我还偷偷去过他家,可那里早被贴上了封条。」
直到一年前,宫变前夜,一身侍卫装的阿兄去了林府找了林卿卿之父,林卿卿才知晓了前因后果。
「他说他想去参军,阿爹愿意相助,本就是故人之子,阿爹说谦哥哥有本事,去了军营,必有一番作为。」
「可到了约定的时间,他还没来,我心急如焚,派人多番打听,才知道…是…是叶长乐。」
她抽噎着,一副小姑娘心性,眸色却忽然狠厉。
「我恨她,我恨她,我恨不得啖她肉、饮她血。」
我轻轻拍她的背,像阿兄常做的那样。她忽然眸色不明地盯着我。
「便是你了。」
我没听懂。
「那日父亲开玩笑说等天下大定,便请旨为我们赐婚,可谦哥哥说他已有心属之人,说第二日便是那姑娘的生辰,他要表明心意,等一切结束,便许她终身。」
我死死掐着手,强忍住了眼里的泪意,阿兄离去那日,我以为我此生的眼泪都流尽了。
阿兄,可我没等到你。
「他不喜欢我没关系,只要他幸福就好,可是他死了,死在宫里,多可笑,他竟死在皇室公主手里。」
对啊,何其可笑,阿兄铁骨铮铮,心怀天下,他没死在战场,没死在马革裹尸里,没死在刀光剑影里,却屈辱地被人缚住手脚,惨死在这肮脏的皇宫。
「我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皇后,我入宫,只是想为谦哥哥报仇。」
我按住皇后的手:「相信我,不要轻举妄动,叶长乐绝对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。」
我盯着她,一字一句:「而你,要做的,便是将来,为裴家昭雪,还他们清白。」
那日在太医为宸妃请平安脉时,我没忍住干呕了一声,宸妃盯着我慌张躲闪的目光,让太医为我把了脉。
我有身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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